程陈 一 难逃
丁程鑫捡到文淇的那年，他17岁，文淇10岁。
这是后来文淇被陈家找回，他才知晓的。
破烂的毛坯房门口，丁程鑫脸色不佳地看着面前的小孩。
他长着张俏脸，若不是在工地干活晒得黑些，少不了要被骂小白脸。平时工友和他打打闹闹，都说他脾气好，但此刻阴沉下来也怪吓人。
“小鬼，跟我一路，到底想干嘛？”
文淇不说话，直勾勾地看着他，漆黑的瞳孔一丝光亮也无。
明明是白天，丁程鑫却感受到了夜晚的鬼气森森。
文淇突然甜甜地笑，拉拉他脏污的衣角，“哥哥，我没有地方去，可以和你住吗？”
丁程鑫：……
他刚才怎么会怕这小屁孩？
但他也真的很疑惑，他看起来很像那种人傻心善的冤大头吗？
很明显，他不像……他是。
家里只有一副碗筷，做好饭，丁程鑫让文淇先吃。
文淇乖乖地坐在饭桌前，见他只摆了一副碗筷，反而把碗推回给他，“哥哥先吃吧，文淇不饿。”说完肚子就“咕咕”地叫。
丁程鑫的笑声充斥整个屋子，文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他立刻止住笑声，摸摸她凌乱的头发，把碗筷塞到她手中，“饿就快点吃。”
看着文淇安静斯文地吃饭，丁程鑫以为自己捡到一个乖小孩，却不知道如果他刚才真的自己先吃，那文淇藏着的刀已经在他身上留下血口了。
最近敖子逸邀丁程鑫下班后去喝酒总被他拒绝，他以为他找到了相好，毕竟作为这片的工地一枝花，即使他穷得响叮当，想勾搭他的少妇少女还是前赴后继。
这天下班，他偷偷跟着他想看看是谁把他勾到手了，没想到竟然看到他在学校门口接孩子，还老老实实地听老师训了半天话，而且不时地点头，虚心得像个尽心尽责的老父亲。
敖子逸大跌眼镜，没藏好，被文淇指着问丁程鑫，“丁程鑫，他是谁？”
自从文淇确定自己不会被丁程鑫赶走或丢掉后，就再也没喊过他哥哥。虽然丁程鑫多次强调，她应该喊他“哥哥”而不是直接叫他的名字，但说过没用就作罢了。
敖子逸尴尬地笑，和丁程鑫打招呼：“兄弟，好巧啊！在这遇见你！”
他指着文淇，“你女儿啊？都这么大了。”
丁程鑫当他是认不到的白痴，背着文淇的书包，牵着她目不斜视地从敖子逸身边走过。
文淇回头，迅速对他做个鬼脸，然后笑一笑。
敖子逸想起村里的傻子捉住受伤的小鸟，也是这个眼神，可下一秒他就把那只鸟掐死了！
“阿程！”敖子逸追上两人。
丁程鑫无奈，“你到底要干嘛？”
“她是……“看着睁大眼睛装成无辜模样的文淇，敖子逸斟酌后才开口，”你妹妹？”
“嗯，”丁程鑫晃晃手中握着的小手，文淇立刻对着他甜甜的笑，像个纯洁无瑕的小天使，“我妹妹。”
敖子逸：……
看着耐心帮文淇整理头发的丁程鑫，“父爱如山”四个大字蒙蔽了敖子逸的双眼。
冬天，丁程鑫怕冷着文淇，着手修理漏风的房子，敖子逸过来帮忙，敲敲打打半上午两人才坐下来喝口水。
趁着休息，丁程鑫拿起毛线继续织围巾。
敖子逸一口水喷出来——你能想象一个穿着背心，运动后块块分明的肌肉还冒着热气的大男人娴熟地织围巾吗？
丁程鑫头也不抬，平静地说：“记得把水擦干净。”
敖子逸放下水瓶，走到他面前，“兄弟，你不会真把她当女儿吧？”养孩子养得这么尽心，文淇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?
丁程鑫把敖子逸往旁边推，“你挡着我光了。”
油盐不进。
敖子逸叹气，“文淇是可怜，但你又好得到哪去?还是快点送她去孤儿院吧，总不能真当个便宜老爸。”
丁程鑫抬眼，神色严肃地看着敖子逸，“这种话别再说第二次，如果被文淇听到，你就再也别来找我。”
这是丁程鑫第一次对他说重话，为了刚认识不到半年的文淇。
“好好好，”敖子逸为他鼓掌，“你不信邪，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丁程鑫织着围巾，眼中的温情都要溢出，背后仿佛散发出圣父的光辉。
敖子逸恨不能拿手中剩下的半瓶水泼醒他。
晚上丁程鑫带着织好的围巾去接文淇放学。
文淇远远地看见他，立刻甩开老师的手向他奔来，扑进他怀里。
丁程鑫他稳稳地接住，背过她的书包，给她系上围巾。
被厚实的毛线堆得只剩半张脸在外面，文淇扯过脖子上针脚凌乱的围巾，有点嫌弃地问：“这么丑 ，你织的?”
丁程鑫还拽着围巾的手一滑，差点把文淇勒死，“咳，咳，咳…”
两人手忙脚乱一顿扒拉，丁程鑫拍她的背给她顺气。
“丁程鑫，你是不是想直接把我勒死?连丢掉我的麻烦都省了。”文淇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，丁程鑫却心虚得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敖子逸不知道，他不是没想过丢掉她。
自从捡到她，她没哭过闹过，还不吵着要玩具零食，他随便找件旧衣服给她套上，她最多就努努嘴。
没有别的花销，多张嘴吃饭他能轻松负担得起，但即使丁程鑫自己没读过几年书，他也知道文淇还小，她得上学啊！
上学……不是笔小钱。
屋里就一张床，丁程鑫愁得睡不着，文淇在梦里还拽着他衣角。
偷偷联系的福利院找到了适合文淇的收养家庭，丁程鑫接到消息，心中的石头不仅没落下，反而像被拽住心脏，又疼又酸。
下午就要送文淇走，他给她穿上买的新衣服，认认真真地给她绑好头发，带她出门。
文淇摸摸自己头上的蝴蝶结，问他：“我们要去哪？”
丁程鑫不看她的眼睛，“带你去游乐园。”
哦，又是游乐园，文淇冷笑。
大人都喜欢玩这种把戏吗？
文淇没表现出多大兴趣让丁程鑫有些失望。
难得奢侈一回，她竟然还不开心，现在的小孩，不，是文淇真难懂。
他都从没去过游乐园。
两人玩了整整一上午，确切地说是文淇陪丁程鑫玩了一上午，他在游乐设施上疯叫，她在下面抱着他买的零食等他。
文淇：……
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，她不和他计较。
吃完午饭，丁程鑫让文淇在位置上等他，“我去买单，你别乱跑。”
文淇看着碗里的水果，用叉子戳戳，低低地回应，“哦。”
他有种感觉，她知道——她知道他要把她送走了。
狠狠心，丁程鑫起身离开，隔着段距离回头看她最后一眼。
她也在看他，死死地盯着。
丁程鑫落荒而逃。
收养文淇的夫妻见他出来，迫不及待地进去接文淇，看着他们连背影都透出的喜悦，丁程鑫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一个人独自生活了好多年。
真好。
今天起他再也不用下班就要按时回家做饭，周末还要用他贫瘠的知识教人认字算数，也不用和别人分享一张床。
他迈动僵住的腿，只向前走一步，眼前就浮现文淇刚才的模样，像守着看自己最后的宝物，生怕被人抢走或者消失不见。
他似乎也很久没被人这么在意过了……
又努力往前走两步……
妈的，他认了！
丁程鑫冲进餐厅，趁着那对夫妻还没和文淇说什么，抱起她就跑。
文淇一声惊呼：“丁程鑫！”
丁程鑫来不及和她解释，也不想和她解释，撒谎骗她：“小声点！我没带够钱，他们要把你留下抵债！”
丁程鑫，大骗子！文淇抱住他的脖子，在他肩膀上无声地笑。
她的嘴无限接近他的动脉，如果他真敢把她丢下，她总会咬断这根血管。
真好，他回来找她了。
文淇轻轻咬丁程鑫的脖子，丁程鑫浑身一抖，差点把她扔出去，“你干什么！”
文淇蹭蹭被她咬红的地方，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只是小小警告他，机会没有二次。
丁程鑫感受着脖子上的异动，要命，他现在又不能把她放下！
可惜，不仅此刻，他这辈子都没能放下她。